多元文化交相輝映
泉州離不開海,“閩在海中”的地理環境,讓這座城市孕育出了具有海洋特性的城市文化,也讓在這座城市生活的人們,具有了像海一樣寬廣的胸懷。
宋元時期是泉州港迅速發展的黃金時期,在10至14世紀前期長達數百年的時間內,泉州刺桐港是亞洲海上交通輻射格局中極其重要的東方支撐點。來往於泉州的海舶穿梭如織,中外商使絡繹不絕,大量的進出口貨物在此集散。海運交通的便利,也導致泉州逐漸成了世界旅遊的熱門城市。來自世界各地的宗教(如佛教、伊斯蘭教、基督教、摩尼教、印度正教等)、文化、藝術等,得以在此地無拘束地交流融合。互相尊重、互相包容,也成為彼時支撐泉州港繁榮的精神基石。在這種開放環境的感召下,國內外名士、賢達紛至遝來,商賈、旅行家、僧侶、傳教士接踵而至,共同為泉州帶來了不可思議的“頂級流量”。海內外不絕如縷的通商往來,又反作用於泉州社會的高度文明化,使泉州在社會經濟、科技、文化教育、宗教信仰等方面獲得騰飛。泉州成為“世界宗教博物館”。
泉州港海外貿易的繁盛也促進了造船業大發展,大批優秀造船匠師群體的誕生,給予泉州港航運業發展以最有力的保障。有宋一代,福建沿海的福州、興化、泉州、漳州都有專門的造船工廠,據《宋會要輯稿·刑法二》所記“漳、泉、福、興化,凡濱海之民所造舟船,乃自備財力,興販牟利”,宋人漕運總管呂頤浩在給宋高宗上的《論舟楫之利》的奏摺中也做了如下論斷:“海舟以福建船為上,廣東西船次之,溫州明船又次之”。元代,蒙古大軍東渡日本,南下占城,所用戰船也多由泉州領造。
泉州素有“海濱鄒魯”“文獻之邦”等美譽。宋元泉州海外貿易發達,經濟社會的高度繁榮帶來教育的鼎盛發展。彼時的泉州,官私之學並重,書院風行,人文薈萃。宋代泉州地方官府創辦州學,縣學也普遍設立,規制趨於完善。這個時期,理學家朱松、朱熹父子先後在泉州地區創立書院,傳播理學思想,開闢了自由講學、學術研究的陣地,受其影響,各地書院向多樣化發展,泉州也被稱為“朱子過化之地”。書院以外,宋代泉州私學也頗為繁榮,經館迅速發展,從海濱到山鄉,出現了“家詩書而戶業學”的盛況。教育發達令宋代泉州成為科第鼎盛的紅火區,進士數量空前暴增,出現一些世家大族,培養出一大批優秀人才。兩宋時期出了四位宰相、一位狀元、被譽為“一門四相曾半朝”的曾氏一族,還有狀元宰相梁克家、三朝元老留正等優秀人才;元代,泉州教育較前朝遜色,但路、縣儒學仍然得到複辦,還新辦有蒙古學、醫學和陰陽學。
南音廣泛流傳於閩南語系地區,圖為第十四屆泉州國際南音大會上的精彩演出。(陳小陽 陳智勇 攝)
文化的昌盛,也為藝術發展帶來繁榮期。宋元時期,泉州擁有被譽為“宋元南戲遺響”的梨園戲、“漢唐古樂”的南音,以及提線木偶戲等諸多藝術瑰寶,持續演繹著市井百態,映射出獨特的城市性格和文化審美情趣。南宋時,皇族宗室南外宗正司遷徙至泉州,作為皇室高級娛樂方式的“梨園戲”,也隨之流入泉州,並開始由皇室滲入民間。梨園戲的傳統表演程式,古樸獨特,生動優美,有一套世代相傳的程式規範,俗稱“十八步科母”,在中國戲曲長廊中獨樹一幟。南音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古老樂種,也稱“弦管”,是中國彌足珍貴的音樂瑰寶。南音起源於唐,形成在宋。南音的唱法保留了唐以前傳統古老的民族唱法,南管的演奏也保持在唐宋時期的特色。其音樂主要由“指”“譜”“曲”三大類組成,演唱形式主要為“絲竹相和,執拍者歌”,是中國古代音樂體系比較豐富、完整的一個樂種。南音如今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之一,被譽為中國民族音樂的“活化石”。泉州提線木偶戲,古稱“懸絲傀儡”,源於秦漢,在宋、元傳承不輟,廣為流傳。提線木偶戲保留著獨有劇種音樂“傀儡調”,同時形成了一整套精湛規範的操線功夫,以及獨具特色的偶頭雕刻、偶像造型藝術與製作工藝。
沉浸式的“非遺”體驗,木偶表演精彩紛呈。(陳小陽 吳宗寶 攝)
宋元泉州各種營造、製作技藝發達。從歷史記錄來看,宋代泉州的建築營造技藝在唐代的基礎上又有了長足發展。現存中國最高的兩座樓閣式仿木結構石塔——開元寺鎮國塔、仁壽塔,中國古代第一座跨海梁式石橋洛陽橋,以及中國現存最長的海港大石橋安平橋等,都是這一時期的傑作。
安平橋(陳英傑 攝)
明清“下南洋”盛行
催生特色“僑文化”
明朝既有內向、緊縮的海禁政策,也有鄭和主動下西洋與海外諸邦開啟“官方交流”的經歷。在這一過程中,泉州人抓住一切機會,創造最大的發展空間。
首個“福建僑批展示基地”——泉州僑批館(陳小陽 攝)
從明永樂三年(1405年)至宣德八年(1433年),航海家鄭和統領舟師先後訪問了亞非30餘國,在中國和世界航海史上寫下了光輝篇章。鄭和航海隨行人員中的泉州人,有的留居海外成為早期華僑,也被稱為“番客”。他們中不少人在僑居地與祖居地之間做起通商生意。到了清代,隨著民間海外貿易頻繁,以及下南洋風潮盛行,番客就更多了。他們對閩南故土的眷戀始終不變,絕大部分番客都選擇在晚年返回故園,蓋起一幢幢“番仔樓”。他們中的許多人返鄉鋪路、造橋、建學校等,帶動家鄉的繁榮發展。這樣的風氣,在時代的推進中,逐漸演化成今天富有特色的泉州“僑文化”。
南安榕橋李氏家廟亦為“李贄紀念祠”(吳拏雲 攝)
明清時期,泉州學術研究風行,科舉再創輝煌。明代泉州的易學研究與教學形成風尚,著名理學家蔡清及其“清源學派”,在易經研究與教學方面取得舉世矚目的成就。晚明,思想家李贄目睹封建社會的黑暗與儒學中的虛偽方面,進行質疑並予以尖銳批評,他對社會教育目的和教學內容、教育對象、教學方法都提出了獨到的見解。明代泉州科舉成績位居福建前列,培養出了一大批政治、軍事、文化、藝術等多方面具有較大影響的人物。16世紀,抗倭英雄俞大猷縱橫東南沿海十幾年,和戚繼光並稱“俞龍戚虎”。清代泉州教育向普及型發展,民間興辦的各類塾館數量之多、分佈之廣,均勝於歷史諸朝。明末清初,泉州民眾東渡台灣形成浪潮,渡台泉州儒士成為開啟泉台教育關係的先驅。晚清時期,在救亡圖存的形勢下,泉州掀起了創辦新學堂的熱潮,尤其是華僑在家鄉紛紛興辦新學,推動了新式教育發展。
閩南民居營造技藝發源於泉州,始於唐、五代,在明清時期基本定型,是閩南地區古建築技藝的代表。閩南建築以紅磚厝為代表。紅磚厝既有中國傳統民居對稱、嚴整、密閉的特點,又具有華麗活潑、誇張綴飾的地方特性。
德化白瓷珍品——“何朝宗”款觀音像(新華社記者 金良快 攝)
明清泉州沿海和內陸的手工業高速發展。明代泉州的絹品,是著名的貢品和外銷品。泉州還曾是福建的紡織織造中心,現泉州城內尚有織染局遺址清白源井。明清時期德化陶瓷生產規模大增,尤以白瓷和青花瓷最為著名,湧現一批能工巧匠,如明代的何朝宗就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瓷雕藝術大師。明清時期是安溪茶葉走向鼎盛的重要階段。明崇禎十三年(1640年)前後,安溪茶農從茶樹枝條壓在土壤中能生根發芽得到啟發,創造出茶樹整株壓條繁殖法,使安溪成了中國茶樹無性繁殖的發源地。明末清初,安溪茶農又創制了烏龍茶。烏龍茶採制工藝的誕生,是對中國傳統制茶工藝又一重大革新。
高甲戲《圍頭新娘》具有濃厚的海峽兩岸文化風貌和鮮明的劇種特色,獲得一致好評。(泉州晚報社資料圖片)
明清時期,泉州戲曲文化綻放璀璨的時代光芒。泉州高甲戲孕育於明末清初,早期稱“宋江戲”。高甲戲在表演上吸取木偶戲、京劇的武打程式,又吸取梨園戲旦行的指法、科步;話白採用泉腔,唱腔則大量取自“弦管”,既有清婉纏綿的音韻,又有激昂剛健的腔調,獨具風格。泉州打城戲,發端於清鹹豐年間,流行於泉州及廈門、金門等地,是融合釋、道二教之法事活動而形成的,為中國罕見的宗教戲劇。閩南布袋戲之發端,民間相傳始於明嘉靖年間。泉州一帶的布袋戲稱為“南派”布袋戲,其表演程式是仿效“嘉禮”戲,形象由大改小,以指掌表演,稱作“木偶掌中幫”。
泉州拍胸舞是古閩越族舞蹈之遺存(莊麗祥 攝)
賡續城市歷史文脈
保護弘揚閩南文化
一方水土,萬千風流。泉州因“ 海絲”而繁盛,正是有幸經歷文化與時俱進的錘煉,砥礪前行繼而厚積薄發,方才成就今天以泉州為核心區的閩南文化的蓬勃激揚。
長久以來,刺桐城以“和而不同”的中國智慧,包容來自世界的文化。中原文明與海洋文明、工商文化與農耕文化、儒道釋與亞非歐宗教和諧相處、共生共榮,而今的泉州已成為文化交流融合的典範。“活態”的南音、南戲、南少林,堪當國際交流“大使”。在第五屆海上絲綢之路國際藝術節上,閩南文化大放異彩,汪大淵、鄭和、何朝宗、馬可·波羅等與泉州息息相關的中外歷史名人,在世遺之景穿越對話,呈現出“泉州與世界有機溝通交流”的生動歷史場景。
泉州天後宮每年都有來自全世界的信眾來朝拜,特別是海峽對面的很多台灣的媽祖信眾,更是將泉州天後宮奉為媽祖祖廟,成批漂洋過海來朝拜。(陳英傑 攝)
現今台灣的民間習俗、信仰、戲曲、藝術等都是從閩南傳承過去的。在中國台灣傳統建築中常見的紅磚紅瓦建築,就是泉州紅磚古厝的傳承,泉台兩地建築風格一脈相承。台灣的四大民間信仰——媽祖、保生大帝、關帝、臨水娘娘,都是在明清時期隨閩南人傳入台灣的。台灣通用的方言是泉州閩南話,許多地方的街村名稱與閩南的村街一樣。台灣的歌仔戲、高甲戲、梨園戲、木偶戲、南音等地方傳統劇種等都是由閩南傳承而去。80%以上的台灣同胞祖籍福建,其中泉州籍占44.8%,泉州的台胞出生地、祖居、祖祠、祖堂、祖墓等涉台文物眾多。
海絲遺跡——九日山摩崖石(陳曉東 攝)
泉州特色美食潤餅菜裝在非遺漆籃內,盛滿了春天的“閩南味道”。(泉州晚報社資料圖片)
出於保護、弘揚閩南文化的需要,自20世紀80年代開始,泉州實施經濟、文化、城市建設一體發展戰略,並投入大量人力、物力,逐步建立起“政府主導、部門共管、社會參與”保護傳承體系。特別值得關注的是,2021年,“泉州: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中心”項目正式列入《世界遺產名錄》。為進一步做好世界遺產的保護傳承利用工作,泉州市人大常委會制定的《“泉州:宋元中國的世界海洋商貿中心”世界遺產保護管理條例》,於今年1月1日起正式施行,為泉州世界遺產保護提供規範、健康、可持續的制度保障,為文化遺產的活化利用保駕護航。“世遺城市”光環映照的不僅僅是泉州的榮耀,更是沉甸甸的使命與責任。當下,泉州立足於融合傳統與現代,構築經濟與文化協調共進的新型發展模式,著力增強文化自信,重塑現代城市精神,以曆久彌新的泉州文化,書寫“泉州品牌”“泉州故事”和“泉州價值”的時代新內涵。
簪花圍掀起火爆國潮風(黃麗泳 供圖)
習近平總書記指出,中華文明具有突出的連續性。在長期的歷史傳承發展中,中華文明能夠以我為主,以高度的文化自覺和堅定的文化自信保持鮮明的文化特性。閩南文化在泉州傳承千年,以其獨有的開放包容特性,汲取海洋文化精華,相容並蓄,形成了根植於中華文明沃土、發源於泉州山海之間的文化體系,深刻打上了泉州烙印,充分展現了泉州特色,彰顯了泉州人民堅定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。如今,勇立潮頭的泉州人,正在以“躺下去是洛陽橋,站起來是東西塔”的豪邁氣概、“敢為人先、愛拼敢贏”的奮鬥精神,創新發展“晉江經驗”,持續推動世界閩南文化創造性轉化、創新性發展,奮力譜寫世界閩南文化傳承發展的時代樂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