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福鼎專刊】打開福鼎海邊

◎馮文喜


南鎮已近於一個半島,與之海上咫尺相間的是南關島,現在隸屬於浙江。
這個關島歷史也比較悠久。南鎮其名最早記載於宋淳熙九年(1182)《三山志》「南(北)鎮、後埕、沙埕」。這個時候的南鎮在地理位置上從屬長溪縣勸儒鄉育仁裡,是閩海之頭,也是閩浙「分海」交界地。
然而,南鎮在海疆中佔有重要位置。自宋代起,沿海置巡檢,造刁漁船管轄海區。明洪武二十一年(1388),周德興置福寧衛,指揮司統轄七所。明清時期,福寧府設鎮標中左右三營、烽火門水寨、桐山營,在這樣壯闊波濤起伏中,南鎮已有歷史擔當。其中烽火門水師駐紮秦嶼,分防海外沙埕汛,撥守南埕、南鎮二處煙墩。桐山營分轄南鎮汛炮台,設把總、配工兵,加派內港哨船巡遊於海洋。
南鎮山,又叫「蟹山」,因地形像一隻橫行的螃蟹而得名。南鎮澳、下澳、回頭澳三澳毗連,正好與沙埕澳口斜對,其中又有回頭澳與南關島相鄰。
擁有多個澳口的南鎮,在明代始築城堡,分別叫上澳堡、下澳堡,在同一個地方,同時設置兩個城堡,這在當時也是少有的,說明其地處位置在防務上的重要份量。明洪武年間(1368—1398),江夏侯周德興進入福建,在沿海要害之地設衛、戶所,以鄉堡用於備倭,南鎮上下澳在此興築。北向平陽蒲門、東南福寧大京為千戶所。在衛所之間,沿海則置鄉堡,南鎮從之。

牛郎崗 (資料圖)

時鄉堡建設是「聽民自築」。南鎮、水澳、黃岐、小篔簹、大篔簹等八處列為「古寨」,都是洪武間所置,以福寧衛軍防守。
南鎮含有中澳、南鎮、九牧、美岩、四頭澳、半嶺、澳外、上澳、半嶺灣、下澳底、印山、扁南、大坪頭、嶺腳、花岡、朗當等地。有石鼓山的透天洞,為名勝古跡。
林姓是較早遷居南鎮族姓,以堂號「九牧」名其地,後來陸續有王、肖、姚、潘等姓隨之遷來,創建了碼頭,形成漁市,集作坊、商舖、客棧於一街,成為南鎮最為繁華地段。陳姓祖先於光緒年間,於水頭遷澳外,並從事漁業。
來到南鎮,可見不少漁民仍然沿用傳統手工方式制梭、織網,房屋前後也都張掛有成品的定置網,是漁村一張鮮明的符號。
自古以來,南鎮人依靠行船,曾穿過海峽,打拼過海洋。


而崳山,卻是一個孤島。
崳山又名盂山,是以其形如盂盆而得名,不過,現在人們借助航拍器,從攝制的圖像中可以看出它的整體模樣。圍繞著海岸線,有大崳山、小崳山、鴛鴦島、鳥島等多個島嶼組成,美其名「福瑤列島」。
崳山歷史上隸屬於福寧州,清乾隆四年(1739),福鼎建縣,大崳山以北的歸屬福鼎。崳山島中的蘆竹、馬祖、漁鳥、東角等海隅,都處在澳口。大崳山島北半部與小崳山島海岸線地形複雜,曲折多灣,有「三十六澳」之說。若要到島上去,可經古鎮、牙城、漁井、秦嶼、沙埕等地坐船進島。
崳山的海島歷史人文至少在明初就留下痕跡,至萬曆二十四年(1596),設有「崳山游」,一直延續到清代,是烽火門水軍的一部門,聽令於福寧衛,成為海防門戶一支重要力量。這時,崳山就聚居了相當多的漁民,耕海牧魚,浪裡求生。
明初,武將周德興認為崳山孤懸海外,勢單力薄,不利於保障民生,遂將島上民眾遷移到秦嶼、硤門一帶。從調查的資料也可以瞭解到,當地不少族姓原先從海上遷居於崳山,後來再搬遷到沿海的漁村居住。
崳山還被譽為「海上天湖」「南國天山」,因島上存在著天然淡水湖而充滿一份神秘感。早在十幾年前,崳山就被評為「中國十大最美島嶼」之一而享有盛名。圍繞淡水湖,周圍是壯闊的綠色草場,碧柔如毯,視野寬廣,海天一色,讓人們疑似北國風光。島上還有紅紀洞、古寨岩、明月潭、仙人坡、白鹿坑、白蓮飛瀑、大象岩、小桃源沙洲等自然景觀,美不勝收,令人神往。在海岸,可觀賞豐富的海蝕地貌,有千葉岩、金猴觀日、海龜礁、石疊礁,人未到岸邊,遠遠就可看到海岸線上展現形態各異的海蝕景觀,曲折綿延,非常壯美。
在崳山東面有七星島,由多個島礁組成,以浮於海面如七顆星而名,大者東星、西星二島。明嘉靖年間,官軍在七星海域打敗過倭寇,大長士氣。東星島地形低丘,地勢東面狹長,中部高、四周漸低,海岸都以岩石組成,形成陡壁。西星島地勢東高西低,岸線曲折。漁船停泊在南部礁石碼頭上,是集散貨物的地方,平常靠漁船進出於秦嶼、黃岐沿岸。十九世紀末,由閩南一帶漁民遷居島上居住,至今有二百多年了。
無論是崳山,不是七星等島嶼,各個漁村或澳口、港灣,都盛產有貝類和魚類,在島上可以盡情體驗海邊拾貝、海中垂釣,感受海島的野趣。

沙埕南鎮 (陳律鵬 攝)


歷史上,小篔簹屬於長溪、福寧地,村面前東南向著秦嶼海灣,西北靠的是沿海山頭,東南海岸與大篔簹、日澳、番岐頭相鄰。這一帶海岸風光瑰麗,有成片的防風林帶。附近有牛嶺頭、金雞洞、石門硤、望夫石等自然景觀。
相傳,有只金雞在山洞中修行,後來形成金雞穴,給海邊定置了一處神秘的風光。在此,前眺大海,所見一處孤島,名叫姥嶼,緊鄰陸地,漁民可以隨時上島。姥嶼外面還星布崳山、日嶼、七星,遠望像水面的浮鷗一樣,在大海裡浮沉。
在明代,小篔簹是海上咽喉之地,福寧在此修築城堡,稱小篔簹堡。明洪武二年(1369),福寧衛軍在此防守。福鼎東南沿海地帶的水澳、南鎮、黃岐、大篔簹城堡,也是在這個時期派出衛軍來城堡加強防務,衛軍由福寧衛指揮使司統轄。至今,小篔簹城堡大部分已拆除,只留下一小段牆體舊址,和一個烽火台遺址。有村民說,在城堡舊址上,曾挖掘出零碎的瓷器,大家將這些文物收集好,統一放置到村部展示室,讓人們直觀地感受到這裡一份厚重的歷史。
小篔簹主要有毛、陳、鄭等幾家族姓,據說,最早入住村裡的是劉、林二姓,原居民受倭寇影響,後來就遷移它處。再後來又陸續遷入溫、張、梁等姓氏。其中鄭姓由虎頭貝遷八斗坪,再遷入小篔簹,有50多戶100多人。毛姓遷入有220多年,祖上由浙江遷往福清,再遷入小篔簹。因此,小篔簹還是個多姓聚集的宜居漁村。
據上一輩老人口口相傳,漁村曾遭受屠戮,造成人亡城空,後來的人遷入後,城堡裡面號稱「三大街」,後來城堡沒有了,變成現在「三山溪」。先人還留下一段俗語:「上鼻對下鼻,蓮花作為記。哪人得會去,銀錢二盤四。」世傳,古時候有一位高人,大銀以盤計算,路銀一盤是一千銀量,共兩千四百,放在曲鼻(小篔簹附近的一個地方),以蓮花作為標誌,看看哪個有福氣的人,才會得到。這麼多銀元放在曲鼻什麼地方,至今還是一個謎。
龍山頭位於小篔簹東南方向海岸突出部,山體海岸花崗岩石構造,陡壁懸崖。岩壁有一處摩崖石刻,四邊鑿框,底下襯蓮花瓣。首行標題為「龍山記」三字,其餘文字多已風化模糊,經大家攀爬左右兩邊細看,好不容易才分辨出有「圓潭一境、千有餘人為、僧九塔、此則民、太山、頭元屬」等字樣。
這海邊花崗岩石刻,隱隱透出幾許的海洋滄桑往行。

星空下的崳山島 (吳家兵 攝)


明萬歷時期,古村落海田、三墩、官倉、屯頭、斗南,皆環海而坐落,當時,隸屬於福寧州「望海」地界。
海邊人也是以單姓聚居,如屯頭黃姓、官倉馮姓、佳灣陳姓、斗南林姓等等。早期族人遷徙道路都很曲折,我們僅從一外古建築的遺存上,或在幾頁泛黃的族譜寥寥數語而語焉未詳中,或在一代代人的口口相傳中,真切地感受到,海邊那過去的好時光。
而後生活在此間的人們,其祖上往往具有開拓精神,他們固疆擴壤,憑借山海資源,農商並進,耕讀塾堂,創造出不菲的族業家業。
屯頭渡口最早形成於明清之季,碼頭趕集、墟市盈渡,百多年來,已成慣例——埠頭街道的集市正上演著一場買賣生意。這是清光緒年間屯頭渡口的濱海風俗畫面,每年十二月初至年關,埠頭商船雲集,人聲鼎沸。
當時的買賣生意,夾帶著「兌駁」的叫賣聲,是當地濱海漁民的口頭話,它的意思是:我拿出自己生產的東西,去對換你的東西。是物物交換的等價,未必等量,即不用給對方找錢了。如果「不等價」,那要找錢給對方,我們就叫「兌賭」。怎麼算法呢?又有一個詞叫「除去」,是最通常的算法了。實際「除去」就是「減去」的意思,與數學中的意思不同。
時光遠去,這些場景已然消聲匿跡。
我們在一塊灰綠石製的碑刻上,找到了與它相應的一個歷史片斷:「凡附近各村民人將土產染所,並豬羊、雜物,趨向漁船兌駁,或現錢買賣,紛紛取利。」當時的漁船主要來自福清、長樂一帶,船家從蘇、浙返閩,回家過年,即入秦川灣,進港停泊,就屯頭埠可容二三百號商漁船,可見當時漁業發達。
漁船進入埠頭,給當地帶來了商機,物物交換在這裡交易。
鄰村主要有斗南、佳灣、官倉、禮澳、日澳,民眾主要靠耕種為業,土產糧食,及畜養豬、羊、牛等,至年關,就與漁船進行魚鮮兌駁,以獲取利潤,或各取所需。有的困難戶以此交易,還能指望還上一些債務。總之,全家生計就依賴於這個埠頭了。外地漁船則載「魚鱸」在埠頭售賣,時間只在七八天左右,一賣完則開船回家過年了。
成交之後,漁船滿載土產品、年貨,高檣揚帆,駛離渡口。那一道道海波浪花,挾裹著域情風味,帶去了歷史中的遠年。

漁人碼頭(施繼賢 攝)


進入牛郎崗,當中有一塊小山嶴,嶴中綠植一條防護林帶。林間開闢有一條沙石小路,是海邊民眾漁耕的必經之路。附近漁村有赤嶼、漁井、蒙灣,盡收眼底。南望崳山、烽火列島,北眺大小篔簹,東望姆嶼、七星諸島,凡此有如珍珠點點撒落玉盤。
牛郎崗,原地名叫作「牛談崗」,居住於此村的陳姓族人俗叫「上章境」。明末清初,正值世道動亂,陳姓遷居先祖璧厚、璧立兩兄弟,帶著家人,從福清老家出發,沿海路一直往東海討生活,在風吹雨打、驚濤駭浪中,選擇謀生家居。有一天,避入牛郎崗海灘,在上岸尋找水源後,見此地峰巒蒼翠、海波汪洋,可以海為業,岸上又有田野豐饒可耕作,於是決定居住下來。
有一個海難故事,記載於牛郎崗陳家宗譜裡一篇《茂芳公傳》。

篔簹風光( 店下鎮供圖)

話說清同治五年(1866),牛郎崗陳家有一對好兄弟,哥哥叫茂桂,弟弟叫茂芳,家境貧寒,以海為田,以海為生,兄弟二人相依為命。
故事發生在這年夏天的一個清早,哥哥又出海打魚。他的小船從牛郎崗岸邊出發,駛進了漁井灣,到達烽火門外海。憑著他多年在海上煙波裡討生活的經驗,很快就捕撈到不少的大黃瓜魚。正當他滿懷歡喜揚帆返程,不料水路前方出現一艘海盜的船隻,並迅速地向他靠攏過來。清末,有海盜出入崳山、烽火一帶,盤據海島,躥進漁村直接掠奪財物。
此時,哥哥心裡暗暗叫苦,他唯一出路就是一頭扎進海裡,看看能不能揀回一條命。在海盜船即將靠過來時,他抓一個木板,就投入海中。一個浪潮打過來,接著一個浪潮打過來。
後來的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。弟弟面對家裡無擔米之炊,又有嫂嫂、姪輩共四個孤寡母子,如何維持往後的生計,真是犯愁哈。想起兄弟感情篤深,自己從小由兄長帶大,怎能丟下寡嫂不管!他跟嫂子商量,要合夥過日子,由他擔負起全家的勞力。
弟弟不顧自己弱小身體,起早貪黑,上山勞作,下海捕魚,經受酷暑嚴冬。海風吹裂他的皮膚,手腳凍出了傷口,也常常忍饑挨餓,他都從未叫苦叫累。服侍嫂嫂,帶好侄輩,他從未有片刻的怠慢與停歇。直至三個小孩撫養成人,侄兒娶妻,姪女出嫁,所有的家事,都是他過問操辦。而他卻終身未娶。
潮漲潮消,守望家園,生生不息,撐過了人世間的風風雨雨。陳家一段「兄友弟恭」的故事,何嘗不令今人有所感動與感歎!
船隻徐徐劃過如玻璃般的海面,似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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